周喜军点燃了长春的愤怒。

在他住所枣红色的防盗门上，有人用砖头、锤子之类的硬物砸出了许多指甲盖大小的小坑，密密麻麻，布满整张大门。“新春愉快”的对联也被人扯了下来，扔在一边，有人还上去踩了好几脚。

原本并不熟悉的邻居，急于撇清跟他的关系。曾经工作过的单位低调地关上大门，负责人强调“他根本不能算我们公司的人”。

事发前的周喜军离异、无业，在住了6年的小区，邻居们没见过他几面，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在工作单位，他没有要好的同事，没有朋友，他的家庭没人感兴趣，也没人过问。

“他活得像个影子，像一团空气。”有人这样形容。本报记者王欢长春报道

他的电话，“永远无人接听”

3月7日，新年的冬雪尚未融化。长春市东二环东方之珠小区，年轻的父母推着婴儿车在扫过积雪的小道上走过。

他们也是在电视里知道“周喜军”这个名字的，“听说他住在这个小区，也是最近几天的事，之前不知道。”

周喜军的住处位于这个小区靠马路的一栋6层楼房，2006年买的。据网友和长春多位出租车司机的说法，有市民到银行查过账，这套房有90多平方米，周喜军付的是全款，按当时的价格，也有30多万。

这个住处在网上曝光多次，一楼的防盗门已被撬坏，推门进去，楼道一片漆黑，异味扑面而来。

周喜军的房子位于顶楼，617房。枣红色的防盗门上，有人用砖头、锤子之类的硬物砸出了许多指甲盖大小的小坑，密密麻麻，占满了整张大门。“新春愉快”的对联被人扯了下来，扔在一边。

敲门，没人应答。一名物业公司工作人员说，里面已经没有住人，“谁还敢住这里呢？”

这名工作人员在周喜军自首后的第二天，专门赶到这里，看到对联被人撕了下来，用脚踩了几脚，并说“太让人气愤了。”

物业公司另一名工作人员说，3月6日，即周喜军自首后的第二天，一个女孩打电话到了物业，“她在电话里哭，说周喜军多收了她1000块钱房租。现在这样房子也不能住了，钱也拿不回了，女孩在电话里骂‘他这是坑爹呢’。”

而女孩的电话，也让这名工作人员确认，“原来周喜军真的住在我们小区。”

这名工作人员说，后来查了资料，周喜军已经一年多没交过物业费了，之前电话催过，但打过去“永远都是无人接听”。

自首前一小时，还托人收房租

周喜军所在楼栋的物业工作人员称，周喜军应该在这里住过，不像网上说的只是把房子出租，“我见过他几次，他没说过话，但看上去挺憨厚的样子。”

他停顿半秒，又强调一句，“看上去啊。”

“看上去挺憨厚”，这样的描述同样出现在周喜军的隔壁邻居口中。

这个邻居说，周喜军6年前买房在这里，虽然没见过几次面，“但人好像不坏，没跟邻居闹过口角，也没见他跟自家人吵过架。总之，看上去挺憨厚的。”

楼下517的住户，与周喜军有所交往。男主人40多岁，因为紧张脸憋得有些通红。他穿着睡衣裤，从门缝里探出头来说，5日下午4点，即周喜军自首前一个小时，他接到了周喜军的电话，“他说最近有些事会不在长春，让我代他收一下房租。”

这名邻居说，房子很早之前周喜军就租出去了，电话号码也是偶然一次见面，周喜军主动问他要的，“当时（周）手里还拎着啤酒。”

根据楼道门口出现过的啤酒瓶，他判断，周喜军应该是喜欢喝酒的，但从没见他带朋友回家一起喝，也不知道他跟什么样的人往来，“我也奇怪呢，一个人喝？”

这名邻居说，周喜军的事，也扰乱了他的家庭生活，他的妻子因为害怕晚上睡不好，恨不得马上搬家。

“房租我没有代收，也不会代收，跟我们没关系。这个人，我们不想再谈。”他急于撇清关系。

东方之珠小区楼下有个彩票投注站，也可以充话费。老板娘说，周喜军以前经常在这里充话费，没有发现他人不好，最近一次是在大半年前，之后，再没见过他了。

他的家庭，“没人感兴趣没人问”

吉林警方公布的信息称，周喜军2002年因猥亵罪被劳教两年，离过婚。

记者采访的多位邻居均称，周喜军买房6年，但没跟他们见过几面，他们也没见过周的前妻和儿子。记者多方打听，未能获得其前妻和儿子的下落。

6日下午5点，曾有实名认证微博爆料称，“周喜军儿子周磊平日游手好闲，江湖称号‘经开三哥’。警察在带周喜军指认现场时发现可疑，确认是父亲替儿顶罪自首，今日周磊已归案。传因婴儿小皓博父亲与其女友有染，遂劫车杀人报复。”并发布了周喜军、周磊和当日监控拍下的被盗车辆照片。

不过，吉林警方很快否认了这一说法。

知情人士称，周磊目前已不知去向，手机也处于停机状态。

据了解，周喜军事发前是无业状态，但网上曝光的一份户口登记资料显示，周喜军“服务处所”为吉林省康诚机电设备有限公司。

周喜军事发后，这家公司“低调”了许多。

3月8日，记者找到这家公司时，大门紧闭，也没有招牌。记者拨打工作人员电话才开门。工作人员对大门紧闭的解释是，公司停电了。

记者问，知道周喜军吗？这名工作人员连连摇头，“整个公司只有经理一个人知道。”

经理姓刘，长春本地人。他说，这两天接到很多朋友的电话，“说你们公司怎么会有这个人啊？”

“我烦都烦死了，他只在我们这呆过几个月，为啥要把我们公司拖下水呢？”

经理说，2006年，公司招人，周喜军找过来了。“我们一看他的资料，转业军人，部队里学的又是设备专业，军人都很勤奋踏实的嘛，那行。”

一个星期后，周喜军成了这家小型设备公司的一名维修工。经理后来跟周喜军在公司碰过几次面，“感觉这人不怎么说话，总是板着个脸，一米八的个头，走路带着风，也不跟人打招呼。”

他说，周喜军在公司也没有特别熟的同事，也没有朋友，他的家庭没人感兴趣，也没人过问。

三个月后，周喜军就离职了，“他不懂维修，我们以为他会比较勤奋踏实，会好好干。”

经理称，周喜军提供的资料里，没说他被劳教过，“不然再好我们都不会要的。”

“这种人，空气似的，一个影子”

据警方披露，周喜军是在3月4日早上7时许，将停放在长春市西四环路与隆化路交汇处为家超市门口的丰田越野车盗走的。之后，他驾车直奔长春至双辽公路，途中发现被盗车后座有一名婴儿。车辆行驶至公主岭市怀德镇永发乡公路旁，他将婴儿掐死埋于雪中。

盗车地点离周喜军住处约40公里，属郊区。

“北方天亮得早，5点半差不多已经大亮。作案时间是早上7点，谁会料到大白天的外面又没几个人，会把车开走呢？”一位水果店超市老板说。

跟这里的小贩一样，当地一些居民跟记者表示，没见过周喜军这个人，至于是否跟一些网友想象的，事发当晚或者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周喜军都在此流窜，就更不得而知了。

在周喜军的出生地吉林省公主岭市，这种“空气感”也很明显。

3月8日，在这个地处吉林省中西部、东辽河右岸的美丽城市，蛇年的第一场雪飘落下来，将道路和田野覆盖。4天前，周喜军曾经试图将车开进没有监控的乡村，但最终放弃。

在雪花纷飞中，接受采访的几个公主岭人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认识，他应该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长春。康诚机电设备有限公司刘经理说，周喜军离职后，去了哪里，从事什么工作，他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他说，周喜军的事情在电视里播出后，他一开始不知道这人曾经是他的同事，“直到很多朋友打电话来问，说网上的资料就是你们公司啊，我一看照片，嗨，还真是，好像是有点印象了。”

“但是，他根本不能算公司的人。”刘经理强调。“你知道有种人吧，他们就在这个城市生存着，但他是一个单一的个体，没有组织，没有归属，可能也没有健全的家庭。这种人，跟团空气似的，一个影子。”